如果说在汉武帝郡县西南夷以前,云南地区由于特殊的地域特征和历史发展内在固有的动因,与周围各文化圈没有进行过具有历史意义的交流,而处于所谓“西南外夷,别种殊域”文化态势的话,那么这也是历史发展自身的进程使然。在稍后的历史进程中我们将看到,云南地区恰由于其特殊的地域特征和分布而成为吸纳融合各种文化的天然交汇之地。对于这一点,中外学者均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和说明。早在本世纪四十年代,美国学者海伦•査平在《云南的观音像》—文中即已指出:“他们(云南人)在思想意识和艺术风格两方面,将亚洲各个地区联结起来,并使我们领悟到,云南是最为有趣的熔炉之一,印度、西藏、尼泊尔、缅甸、中国和印度的各种特质都在这一炉中熔化混和。”[5]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从中国内地汉族地区传入云南地区的汉文化。
在中国历史上,汉唐土间一千余年的历史时期是中国文化从成型走向成熟光大的重要时期,作为这一时期开端和结束的两个强大王朝汉和唐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两个高峰。而汉和唐都与当时的云南地区发生过极富文化意义的各种交往和交流,并且这种交往和交流对内地的历史进程和云南地区的历史发展都曾产生了值得注意的历史影响。而这一时期汉文化在云南地区的播迁和与云南各土著文化的交融接触便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文化史焦点。
在云南历史上,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西汉武帝在滇池地区设立益州郡是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事件。伴随着益州郡的设置,、理还乱的复杂历史关系,,也表现在文化上,,构成了汉唐间汉文化与云南地区各文化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复杂而丰富多彩的历史画卷。
对于汉唐1千多年间云南地区的地方文化,人们多用爨文化和南诏文化来概称之。而爨文化和南诏文化恰恰表征出了这一时期云南地方文化的时代特色及文化特色。
这里,我们先概略地把这一时期云南历史发展中的重大事件作一展示:西汉武帝元封二年在滇池地区设置益州郡;东汉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在滇西设置永昌郡;蜀汉时,南中大姓反,诸葛亮遣兵平定之,置庲降都督统领南中地区;晋武帝泰始七年(公元271年)在南中地区设置宁州,为全国十九州之一;东晋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以后内地扰攘不宁,宁州遂为大姓爨氏独霸,唯奉内地王朝正朔而已,此种局面直到隋初史万岁南征为止;唐初,积极经略云南,扶持南诏蒙氏统一洱海地区;天宝初,唐与南诏发生大规模战争,关系恶化;在南诏王异牟寻在位时,与唐和好,此后时战时和,直至唐末。
非常明显,,在汉至唐的1千余年间,,这种争斗从总的局面上来看,,。。
实际上,从更广泛的背景上看,汉唐间云南与内地的这种争斗实质上也是汉族文化与云南地方文化的争斗,这种争斗的结局便是汉文化在云南地区的迅速传播和云南地区各种文化特质的杂然并存与多元文化体系的初步形成。这种文化特色在爨文化和南诏文化中得到了相当鲜明的体现。
爨文化的研究近几年来获得了较大的拓展,取得了许多令人瞩目的成就。尽管在许多问题上学术界的看法不尽一致,但对于爨文化的基本内涵和基本特征学者间则取得了许多共识。这就是爨文化是指自晋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晋灭蜀李氏,南中大姓爨氏称霸南中,至唐玄宗天宝五载(公元746年)被南诏蒙氏所灭四百余年间,西爨白蛮和东爨乌蛮两个不同的人们共同体所创造的两种不同类型的文化。[6]爨文化是一种多元复合型文化,在其产生和发展过程中曾受到多种文化的影响,这其中有滇文化、汉文化、巴蜀文化、楚文化等。[7]
笔者认为,爨文化是一种有着丰富内涵、有着浓烈汉文化色彩的地方文化。汉文化在爨文化体系中有着多种的表现和意义。
首先,汉族移民在爨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中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一般而言,爨文化的创造者是爨地的广大居民即所谓爨人,爨人包括东爨乌蛮和西爨白蛮。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是,爨文化作为一种区域文化,。而这些大姓,从现在的研究来看,又无一不是来自内地的汉族移民。南中地区汉族大姓的由来甚久,远在蜀汉时,,他们与当地各首领联合起来,,故之,史籍中多以“大姓”和“夷帅”(或“渠帅)相对举而言。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姓势力有更大发展,控制了南中的政局。《华阳国志•南中志》称:“大姓焦、雍、雷、爨、孟、董、毛、李部曲,置五部都尉,号五子,故南人言四姓五子也。”至于世代独霸南中的爨氏家族,更是内地汉族移民之后。《爨龙颜碑》称:“其先世则少昊、颛顼之玄胄,才子祝融之渺胤也。清源流而不滞,深根固而不倾。……爰暨汉末,采邑于爨,因氏族焉……乃祖肃,魏尚书仆射河南尹,位均九列,舒翮中朝。迁运庸蜀,流薄南入,树安九世,千柯繁茂,万叶云兴。乡望标于四姓。”
可以肯定,作为南中地区上层统治集团的汉族大姓对于爨文化的形成、演化及其文化特征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与此同时,四姓以外的大姓汉族移民也对爨文化的基本内涵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正因为此,史籍在提到南中居民时,常用“夷汉”“夷晋”[8]“戎晋”[9]“宋夷”[10]来作为概括性名称。
其次,爨文化中具有相当突出和鲜明的汉文化要素。这表现在语言、生活习俗、服饰、宗教信仰多方面。
书面语言使用汉文、汉字。著名的《盂孝琚碑》《爨宝子碑》《爨龙颜碑》等就是传世至今的明证。而《孟孝琚碑》等不仅文辞雅丽,而且书法卓绝。如《爨宝子碑》“出于蛮滇,……然其高美,已冠古今”,“朴厚古茂,奇姿百出”,“端朴若古佛之容”,[11]而《爨龙颜碑》“下画如昆刀刻玉,但见浑美;布势如精工画人,各有意度,当为隶楷极则”。[12]如此已臻极品的碑刻出现于云南,实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汉文化传布南中的一个最为典型而深刻的文化奇观。对此,有学者发出了这样的浩叹:“地处云南的碑刻,本应与江左风流—鼻孔出气;居然却会与北碑名碑不谋而合,这实在是书法史上最难以解释的有趣现象。”[13]
生活习俗、衣着服饰、宗教信仰与内地汉族相同。昭通后海子东晋霍氏墓的壁画中,墓主人居汉式房屋,有楼阙、斗拱,使用内地汉族常用的塵尾和仪仗。昭通地区出土的许多墓葬壁画上,绘有四神或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图案,而这也与内地墓葬相同。
作为一种多元复合文化,爨文化不仅具有鲜明的汉文化色彩,而且也具有浓厚的地方文化色彩,这就是汉文化逐渐与土著文化相融合以及土著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土著文化的特征表现在许多方面,语言上,土著“四译乃与中国通”;婚姻上,土著“娶妻不避同姓,婿不迎亲”;葬俗上,土著“不墓葬,凡死后三日焚尸,其余灰烬,掩以土葬,唯收两耳”;姓名称谓上,土著“无名字……唯以长幼次第呼之”,等等。[14]这表明,爨文化具有十分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
爨氏统治灭亡后,爨文化迅速为南诏文化所取代。对于南诏文化,林超民教授在《唐代云南的汉文化》一文中已作了精辟而全面的阐述,这就是“南诏文化是在中华传统文化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富于色彩的地方文化”,南诏文化是在“汉文化与土著文化的与交融中发展起来的”。南诏文化作为一种地方文化同样渗透着大量的汉文化因素,这就是异牟寻所称的南诏文化“本唐风化”。总之,南诏文化是一种多、多特质、多元素的区域文化,汉文化在其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南诏德化碑》以及著名的崇圣寺三塔就是这种多元文化的典型表征。限于篇幅,这里不再作更进一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