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重点来了。
法兰克福市场在期权交易上有一项极特殊的规定,即如果买入买权的一方是按全额价款支付权利金,也就是说不使用融资杠杆,便可自行决定何时公布期权仓位,而不管其已经持有了该公司多少股份。保时捷正是利用了这项规则,将空方轧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保时捷在持有大众的股份比例达到42.6%之后,便不再买入现股,改为持有大众期权的买权,而且是支付全额现金,不使用融资杠杆。根据上述交易规则,保时捷可以不公布这部分仓位,当然它也的确没公布。于是,空方便一直以为保时捷的大众仓位仍然只有42.6%,这距离控股所要求的75%还远着呢。
殊不知,保时捷早已悄悄锁定了31.5%的大众流通股买权,加上已持有42.6%的现股,保时捷持有大众的总仓位已达到了总股本的74.1%,再算上那不能流通的20.1%的官股,理论上,未来可交易的大众股票已经只剩总股本的5.8%了。这种状况只有保时捷自己知道,外界,尤其是那些放空大众的人,是不知道的。
如前所述,此时大众的空单总量已经高达流通盘的13%,这相当于总股本的10.4%,也就是说,未来可交易的股票数量已经少于空单总量,即便这些股票全部让空头们买走,他们也轧不平账户,因为还有4.6%的股票不知该上哪淘换去呢。至此,轧空局面已完全成形,而空头们还蒙在鼓里。
——这是一种极端状态的轧空。由于法兰克福市场不可以无券放空,一旦股价高于空方成本,而空方手中又无券追加,就只能回补空单、认赔离场。这时,如果可交易的股票少于空单总量,理论上股价便可以飙到无限高。因为空头下单之后,不像多头可以选择行权或不行权,空头只有履约交割的义务,一旦被轧,即使股价再高也要亏钱买股、全数缴回。所以,在类似法兰克福这样不能无券放空的市场,期权空头的风险可以是无限大的。
此时,那些放空大众的对冲基金就被置于这巨大的风险之中而不自知。保时捷巧妙地利用了期权交易的特殊规则,成功地把自己从明处转到了暗处,在只有它自己才知道市面上未来可交易的大众股票还剩多少的情况下,它只需根据每天都会公布的空单余额数据,就能知道轧空在哪一天形成。这时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保时捷手中,它可以任意选择出手的时机。
大众的空单余额达到了最高峰——流通盘的13%那一天,是2008年10月23日。保时捷把出手的时机选在了三天后的10月26号,这天是星期天,股市不交易,谁也无法抢先采取行动。当保时捷的发言人对外公布持有大众的总仓位(包括买权仓位)时,估计所有参与“空众”的基金经理们都觉得这是他们一生中最难过的一个周末,想必每个人都会彻夜难眠,因为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第二天开盘后会是怎样一种景象。
第二天一开盘,法兰克福市场便爆发史上最大的一波轧空行情。凡是放空大众的机构,谁也不想被甩在那即将无券可补的4.6%里。空头们为了抢先平仓,只好疯抢股票,即使是比当初放空时高几倍的股价,也在所不惜、忍痛回补。这就是股市上的“夺门而出、互相踩踏”,只不过这种“踩踏”不是把股价往下砸,而是向上顶。拜其所赐,大众股价两天内就飙涨了500%,从200欧元飙到1005欧元!以致其总市值超越了埃克森美孚,成为了全球市值最大的公司,尽管这只有短短的两天,但也算是创造了历史。可同样在这短短的两天,“空众”的避险基金们却至少亏损了几十亿,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这种极端的轧空还差点导致整个市场停摆,因为大盘指数受大众股价影响而极度扭曲(试想如果中石油两天内飙涨5倍,上证指数会成啥样)。最后还是法兰克福交易所出面,把保时捷和无法平仓的机构叫到一起协商,由保时捷主动释出5%的股票让空头平仓,大众股票的交易才得以恢复正常。不过,股价还是得按那个时点的行情价算,也就是说:“给机会让你们平仓就不错了,出点儿血吧,各位!”据说,好多年过六旬的老基金经理,是流着眼泪敲单回补认赔离场的,这是他们一生遭遇的最大败绩,估计从此再无翻身之可能。
此事与麦道夫欺诈案,是这波金融危机中唯二的造成了基金经理的事件,,但调查的结果却是保时捷毫无违规之处。不仅如此,它还直接进账百亿,并一举完成对大众的收购,自身的股价也飙涨了近40%,真是一举多得,有够高杆。
可毕竟损失者众,且金融界一向都有“赢了装牛×,输了找理由”的毛病,于是“阴谋”之说便甚嚣尘上,更有人指责保时捷不务正业,纯粹在靠玩儿金融赚钱。对此,保时捷的发言人(就是前面那位启动轧空按钮的仁兄)淡定地回呛到:“还没听说有哪家对冲基金也生产跑车。”这话真是太损了!简直就是骂人不带脏字儿啊!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是真正的对冲基金,在金融上却玩儿不过一个做跑车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损归损,这话倒也颇值得玩味,为什么如此众多的金融老手,一起输给了行外之人?看起来,关键在于保时捷成功地利用了期权交易规则,可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所有参与放空大众的避险基金经理,无一例外全都忽略了那条要命的交易规则呢?